印度以“多向平衡”应对外交压力

xinwen.mobi · 发表于 2025-12-6 20:52:01

“多向平衡”：印度在大国博弈中的柔性生存术
面对近年来急剧变化的国际格局与日趋复杂的外部压力，印度外交呈现出一套独特的应对逻辑。其核心，已从冷战时期的“不结盟”演进为当前更具主动性和实用主义的 “多向平衡”。这一战略旨在通过与所有主要大国同时保持合作、拒绝选边站队，以最大化自身利益，维护其自诩的“战略自主”。然而，随着大国竞争加剧，尤其是美国政策的剧烈转向，印度的平衡术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测试，其外交策略的延续性与局限性也愈发清晰地展现在世人面前。

一、战略根基：“不结盟”的延续与演变
印度的“多向平衡”并非无源之水，其思想根基深植于尼赫鲁时代的“不结盟”政策。两者的核心目标一脉相承：拒绝成为任何大国的附庸，追求独立自主的外交空间，并最大化利用大国矛盾为本国发展服务。

历史上，印度并非对所有大国“等距离”。冷战期间，印度与前苏联形成了事实上的准同盟关系，在军事、经济和外交上获得巨大支持。这种将现实主义内核包裹在“不结盟”道德外衣下的做法，成为其外交传统。进入21世纪，特别是莫迪政府上台后，印度与美国的战略关系迅速升温，但同时其仍拒绝放弃与俄罗斯的传统纽带，并试图改善与中国的紧张关系。这并非简单的“选边站队”，而是根据议题（如贸易、能源、安全）和国家利益，灵活调整与各方关系的深度与合作内容。印度外长苏杰生提出的概念，旨在将印度定位为同时兼具“西方国家”和“南方国家”特性的 “西南方大国” ，正是这种战略思维的体现。

然而，其内在矛盾也显而易见。印度的终极目标是成为一个“有声有色”的全球性大国，但其对外战略的实践，尤其是“远交近攻”的传统思维，常使其与南亚邻国龃龉不断，区域影响力受限。

二、主要支柱：与美、俄、中的动态三角
印度“多向平衡”战略的运作，集中体现在其对美国、俄罗斯和中国这组关键大国关系的动态管理上。

对美关系：从“蜜月”到“制裁”的转折
拜登政府时期，印度一度被美国视为实施“印太战略”遏制中国的关键支点，双方在防务、科技合作上进展显著。然而，特朗普重返白宫后，奉行“美国优先”的交易型外交，迅速扭转了局面。特朗普政府不再容忍印度“左右逢源”，对其连续施加精准打击：

经济施压：自2025年8月起，美国对印度商品征收25%基础关税，并以印度购买俄罗斯石油为由追加惩罚性关税，综合税率最高可达50%。特朗普公开指责印度设置贸易壁垒，并称之为“俄乌冲突的资助者”。

战略敲打：美国重启“印巴联动”政策，不仅公开宣称斡旋印巴停火，还大幅削减对巴关税，并与之签署能源合作协议，直接触动印度在南亚地缘政治中的敏感神经。

项目打击：美国取消对印度在伊朗经营的恰巴哈尔港的制裁豁免，这一港口是印度绕开巴基斯坦、联通中亚的“南北走廊”战略关键节点，此举被印度分析人士认为是 “致命性打击”。这些举措彻底击碎了印度对美的幻想，迫使印度外交部罕见强硬回击，指责美国“不公正也不合理”，印度军方甚至翻出1971年美国支持巴基斯坦的历史旧账。

对俄关系：传统纽带的务实深化
在美国高压之下，维持并深化与俄罗斯的传统关系，成为印度对冲风险、彰显“战略自主”的核心举措。俄乌冲突后，印度对俄罗斯石油的进口量激增，成为俄罗斯石油第二大买家，这不仅保障了其能源安全与经济利益，也成为其外交独立性的象征。
2025年12月普京总统访印，是冲突爆发后首次，标志着双边关系的强力再确认。双方合作超越传统防务领域（如洽谈引进S-500防空系统和苏-57战斗机、签署《互惠后勤支援协议》），向能源、贸易、金融、高科技等多领域扩展。双方还致力于推动本币结算，建立“不受第三国压力影响”的贸易架构，目标是将2030年贸易额提升至1000亿美元。这清晰地表明，印度有意将俄罗斯关系作为制衡美国压力的重要杠杆。

对华关系：压力下的审慎回调
印美关系急转直下，客观上为印度缓和对华关系提供了动力。印度认识到，过度依赖或追随美国不仅未能换来期望的回报，反而招致自身利益受损。
自2024年下半年起，印度开始释放对华缓和信号，包括全面恢复向中国公民发放旅游签证、高层互动增加。2025年8月底，莫迪总理赴华出席上合组织峰会，是其时隔七年再度访华。有分析指出，印度此举意在为地缘政治变局预留战略空间，通过多元化外交缓解美国的单边压力。中国学者也观察到，一个保持战略自主、不完全依附西方的印度，更符合地区和平稳定的长远利益。

三、战略评估：自主的愿景与实力的现实
印度“多向平衡”战略的成效与局限，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。

短期收益与灵活性：该战略使印度在大国间左右逢源，获得了切实利益。例如，以折扣价购入俄罗斯石油，缓解了国内通胀压力；同时从美、俄两方获取先进军事技术。其外交的灵活性也在多边舞台上得到展现。

长期困境与脆弱性：然而，这一战略存在结构性的脆弱点。其成功高度依赖于大国间的竞争态势相对稳定且对印度有所求。一旦大国（特别是美国）改变策略，不再将拉拢印度视为优先事项，印度的平衡空间就会被急剧压缩，正如当前特朗普政府所做的那样。

更深层的问题在于，平衡术终究是“术”而非“道”。正如中国学者钱峰所指出的，印度的“多向平衡”外交“仅仅是‘术’而已”，当其“硬实力不够、软实力不足”的本质遭遇大国政策剧烈调整时，便会暴露出脆弱性。印度在制造业基础、科技自主创新、国内社会整合等方面仍面临诸多挑战，这些“实力赤字”限制了其外交雄心所能企及的高度。复旦大学学者谢超指出，缺乏实力支撑的“战略自主”仅是空中楼阁。

四、未来展望：在压力中寻找新平衡
展望未来，印度的“多向平衡”战略不会轻易放弃，但必须进行痛苦的调整。

印度将继续推行多元化外交，这既是其传统，也是应对当前美国压力的必然选择。深化与俄罗斯的务实合作、审慎改善对华关系、拓展与欧盟、东盟及“全球南方”国家的关系，都将成为其分散风险的重要方向。

同时，美印关系虽遭重创，但并未完全脱轨。双方在防务安全、技术合作等领域仍有深度捆绑。未来的关键，在于两国能否找到新的利益交汇点，以及印度能在多大程度上满足美国在贸易等具体问题上的要求。

归根结底，印度能否实现其大国抱负，外交上的纵横捭阖固然重要，但决定性因素仍在内部。正如其国内反思所揭示的，持续提升综合国力，解决国内发展问题，才是支撑其“战略自主”梦想的真正基石。在一个日益动荡和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中，印度正试图驾驭其“多向平衡”的外交之舟，穿越大国博弈的惊涛骇浪。这趟旅程的最终航向，将取决于它能否将外交的“术”与内功修炼的“道”更好地结合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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